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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法國有個花園

French Dirt-- the Story of a Garden in the South of France

作者: 理查.古德曼

原文作者: Richard Goodman

譯者: 駱香潔

 

我在維吉尼亞州東南部的海邊長大,童年生活裡,處處充滿醉人的氣味,

海洋輕柔的霧氣,梔子花濃郁的香味,熟透無花果的味道。

 

我認識的第一個園藝家是一名黑人,名叫福特,

是祖母的工人,祖母每年從諾福克來時,福特會一起來,

福特會整理我家後院的植物、灌木和花,

福特修剪樹木時有一套自己的邏輯,

當福特大肆修剪那棵桃子樹時,我嚇了一大跳,

但那個夏末,桃子樹長滿圓圓胖胖的粉紅色桃子,味道好極了。

福特讓我明白,生命的價值可以因為死亡而提高,

在植物的世界裡,傷害不一定是傷害。

 

我在法國六個月之後才開始園丁生涯,

或多或少已被視為聖瑟巴斯欽的一分子,

在四月來臨時,終於擁有自己的一小塊土地,

在距離村子大約一英里遠的地方上面長滿齊腰的野草,附近還有一條小溪。

好友朱爾義務開著牽引機來幫忙整地,

我彎腰掬起一把新鮮的潮濕土塊,滑滑的、涼涼的,

聞起來沒什麼味道,這是我的泥土。

 

在紐約時,跟荷蘭女友依格米妮雅在美洲法國報看到一則廣告,

法國南部,四房,適合寫作、繪畫、探險及深入體驗法國生活。

九個月後,我們準備足夠的錢可以支撐一年,來到聖瑟巴斯欽,

聖瑟巴斯欽·德·凱松是個釀酒小村,人口只有二百一十一人,在亞維儂西邊的小鎮,

這個村子很小,小到沒有咖啡館、沒有麵包店、沒有肉店,

甚至天主教徒也因人數太少而沒有自己的傳教士,

每隔六星期,才有巡迴佈道的傳教士來到這,

沒有郵局、沒有醫生、沒有加油站,沒有店鋪,只有一些巡迴的小卡車來這。

 

這個村子對外面的世界幾乎毫不關心,只關心聖瑟巴斯欽,

只對自己的事有濃厚的興趣,聖瑟巴斯欽的一切,是平凡而永恆的。

聖瑟巴斯欽是釀酒小村,大部分是紅酒,

雖然不是特別出色,但絕對是非常不錯的酒,

他們把酒賣到連鎖超級市場,超市把酒分裝到五公升的塑膠桶裡,貼上自己的標籤。

 

剛開始,我每天早上會出去散步許久,因為需要有輛車,於是向瓦茲格先生搭訕,

瓦茲格先生說租車必須到阿勒斯,因為沒有交通工具到阿勒斯,

瓦茲格先生帶我去,而且介紹給他太太,

從此常常邀請我們過去吃飯,隨時接受他們的每一個邀約,

瓦茲格夫婦熱情寬容的西班牙心胸,讓我們終於有了朋友,

瓦茲格家的花園是最大、最髒亂,同時在許多方面是最出色的,

我們時常接受瓦茲格太太的贈品,

自製醃菜、兔子、西班牙什錦飯、蛋糕、私釀茴香酒,

還有花園裡各式各樣的蔬果。

 

我們所住的這幢屋子過去是養蠶場,建於十九世紀,

房東事先給我們一些他們認識的村民的姓名和電話,以防需要援助,

依格米妮雅( 大家叫 依姞 )二話不說打電話給他們,

因此有了第一位訪客,第一位晚餐客人,霍克太太,

霍克太太是房東在聖瑟巴斯欽最要好的朋友,

是個個子矮、嗓門大的寡婦,有著典型的高盧人外貌。

 

十二月底,聖瑟巴斯欽的天氣變得極冷,房東留的柴木即將用完,

村裡的人告訴我該去找瓦爾科茲先生的兒子蘇力,

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聖瑟巴斯欽買到木柴,而不是向村外的人購買,

在一天下午,蘇力突然騎著小機車停在我家門前,問我是否需要柴火,

蘇力有一些橡木跟 souche( 已經劈成片狀的老葡萄樹 ),

蘇力要價四百五十法郎,大約七十元美金,我向蘇力說謝謝,再考慮考慮。

十二月底,在聖瑟巴斯欽已經住了四個月,

但我們沒有像期待的那樣,和這個村子有所交集,

在思考木柴問題及經濟問題,想到一個好主意,

幾天後,蘇力再度騎著小機車經過,我揮手請他停下,我給了一個建議,

蘇力給我們足夠撐過整個冬天的柴火,我為他工作,

蘇力很驚訝美國人居然要工作,刻板印象是來這度假的美國人都很富裕,

蘇力需要跟父親跟兄弟討論,

三天後,蘇力的父親瓦爾科茲先生來要我明天早上七點半到田裡工作。

 

隔天早上跟著蘇力經過葡萄園來到一塊空地,

工作是蘇力的哥哥雷蒙將牽引機開過土地後,

所有人將發現的石頭跟舊樹根挖出來丟掉,以便種上新葡萄樹。

工作接近中午後,休息時,我認識了雷蒙,負責駕駛牽引機,

朱利安,性情開朗的聖瑟巴斯欽人,妻子是瓦茲格夫婦的女兒,

沈默寡言的摩洛哥人阿合買,還認識了朱爾。

朱爾·法維耶是個瘦高的男人,雖然只有二十出頭歲,

我以學習語言接近朱爾,讓我們多了一個朋友。

 

在下午五點後,學校已經放學,開始有車子聚集在學校前面的空地上,

年輕人走出車子,開著大聲的音樂,聊天、說笑,朱爾是這團體的一份子,

有天我朝著這群年輕人走過去,只有朱爾跟我聊了幾句,

我邀請朱爾來家裡喝杯茴香酒,拘謹的朱爾不習慣別人的邀約,

但一旦突破心防,就會像小孩一樣,欣喜地接受饋贈,

我很高興堅持提出邀約,讓我跟朱爾成為朋友,

因此認識了朱爾的兄弟,尤金納、提埃利、保羅,

朱爾的父母,吉爾伯和瑪莉,祖父母,喬治和呂瑟特,

在村公所讀資料時,知道喬治和呂瑟特失去兩個孩子,一個兩歲,一個四歲,

這樣像是侵犯了隱私。

 


在村莊的山腳下,有一片杏樹果園,

屬於聖瑟巴斯欽最有錢的人,巴洛先生所有,

當杏花開始綻放,即是冬天在這一天結束。

 

在看到那片令人動容的杏樹林,下定決心要擁有自己的花園,

向朱爾提這個主意時,朱爾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突然朱爾大哥提埃利把車停在我們附近,朱爾向提埃利提到我剛剛提出的事,

兩人討論之後,覺得父親吉爾伯有塊地適合,

但必須要跟父親討論後才知道,如果父親同意之後,我不需要付任何費用,

興奮之餘,要求朱爾帶我去看那塊地,

朱爾跟提埃利兩兄弟帶我到涉水走過小溪,

上坡後,有一小塊不規則的台地,兩邊緊鄰著葡萄園,旁邊有條小溪。

 

在朱爾幫次我用牽引機整地後,我迫不及待的想在我的花園裡種上植物,

而且所有植物都受歡迎,每種植物至少種兩株,

在鄰村卡第耶的苗圃店裡,買了滿滿的植物,到花園親手種下植物。

 

我需要一些竹子來支撐逐漸長高的番茄枝條,雖然我的番茄還非常幼小,

向摩洛哥農夫 - 納辛·克達尼求助,納辛告訴我有個地方可以直接砍所需的竹子。

 

我開著我的標緻車,載著工具,每天到花園兩次,

一次是清晨,到園裡除草、翻土,做一些雜務,第二次是傍晚,去為植物澆水。

 

有一天晚上下過雨的隔天早上,在花園遇到一個老婦人,是來找蝸牛的,

一百隻蝸牛可以賣到四十法郎,實在不多。

 

很難想像,灌溉這樣普通的事情也能引起爭議。

諾耶先生,酒窖合作社的前負責人,聖瑟巴斯欽最有名的園藝家,

主張要在黎明時分澆水,最好的時間就是日出之前,

泥土還是涼的,植物的根比較容易吸收水分。

馬歇爾·雷高,聖瑟巴斯欽排名第二的園藝家,退休的水電工,

主張在傍晚時分澆水,晚上八點過後,

泥土可以保持濕潤,經過一個晚上也不會乾掉,

不能在早上澆水,太陽會吸乾所有的水分。

我決定在傍晚澆水,比較適合我的性情。

在聖瑟巴斯欽的生活像一場夢,而在柔和的月光下工作加深了這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每當深夜裡在花園藉著月光工作時,

好像自己在一片朦朧的白色大海裡工作,

而每個摸索的動作,仿佛在夜色裡游泳一般。

 

六月時,諾耶先生問我番茄長的如何,結出果實沒,還要給番茄撒上硫磺來治病,

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把番茄當作花園成功與否的指標,

六月快結束時,我走上朱爾幫我做的泥土階梯,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株番茄都結了一顆成熟的紅色果實,真是個奇蹟。

跑上前一看才發現蹊蹺,每株番茄的果實位置一模一樣,那是有人放上去的。

問了村裡的人,沒人知道也沒人承認,

最後找到罪魁禍首是羅杭·英伯特,是個沉穩、內斂的人,

最不可能做這事的人,因為從來不曾流露過幽默感,

但我也沒問過羅杭這麼做的原因。

 

每年春末,葡萄樹會開始長出大片葉子和堅韌的樹枝,需要修剪,

這項由男人負責的工作要求精確,

但在朱爾的指導下,我曾經很不精確的做過這份工作,

不過,在修剪的工作裡,有一部分可以讓技術不高明的工人來做,

當葡萄樹開始長出葉子時,樹幹上也會另外長出小小的樹枝跟葉子,

這分岔出來的枝葉會搶走葡萄的養分,所以必須除去,徒手拔掉它們。

找我做這份工作是巴塞里耶太太,一個小時三十法郎,

在辛苦工作兩、三個星期後,我寫了一首歌來抒發我的感覺,

「 修剪葡萄枝的藍調 」。

也在巴塞里耶太太的田裡幫忙種甜瓜,

工作結束後,巴塞里耶太太給了我十顆甜瓜種子,美國品種的,

經過一段漫長時間,甜瓜終於破土而出,但是果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應該學習霍朗·巴塞里耶,凡事看開一點,

學會安靜地承受結果,面對大自然,人是微不足道的。

 

我建議每一個單身男子都應該做園藝工作,

能讓他們稍微體會一下為人父母的心情,

我的植物生病了,請教所有認識的人,甚至問了我不認識的人的意見,

對花園的感情趕跑了我的害羞。

有天,發現鼴鼠的足跡,

要是我逮到牠的話,什麼動保協會閃一邊去,要打碎牠的腦袋。

有天,在往花園的路上,看到一坨馬糞,

沒有一絲猶豫,下車將馬糞鏟進水桶裡。

 

在經過一週又一週的辛勤耕耘、挖土、除草和灌溉之後,

我的花園終於可以收成了,

第一次收到花園裡的作物時,兩根大小適中的小黃瓜,

朱爾的父親,吉爾伯·法維耶,把地借給我的人,

吉爾伯一定不會接受我送的謝禮,

於是突然有個靈感,在美國,有人借你一塊地,

一定要把最早收成的蔬菜送給他,

對我來說,讓吉爾伯接受我的小禮物,具有重大的意義,

衷心能對吉爾伯表達謝意,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八月一個下午,朱爾來到我家,告訴我富萊內太太可以借我三個大圓桶,

富萊內太太是朱爾媽媽在教堂的朋友,在到梅強沙爾丹這個小村子的路上,

朱爾告訴我富萊內太太上星期而悲傷的經歷,

富萊內太太的丈夫想掐死她,逃到自己的房間上鎖,丈夫用來福槍在車庫裡自殺。

要離開時,富萊內太太要賣房子,如果有人喜歡法國南部房子的話。

 

我來到瓦茲格家,給瓦茲格太太萵苣,瓦茲格太太直接說這萵苣給兔子吃吧,

最近天氣太熱,讓萵苣變得這麼無精打采,

我並不是想欺騙瓦茲格太太,只是在欺騙自己。

 

法國南部夏天的熱,把泥土烤的跟鐵板一般硬,

四月時,諾耶先生問我花園在哪裡,接水為了灌溉嗎,

我驕傲的回答,附近有條小溪,有很多水,

諾耶先生低調的說,等著看吧,到時小溪還剩多少水,

六月開始,聖瑟巴斯欽開始變熱,到了八月,小溪開始乾涸,

最後像朱爾求救,朱爾冷靜地說必須到河邊汲水,

仿佛朱爾早就準備好隨時幫助我,

而且還數落我,當時向富萊內太太借三個大圓桶,還說只要兩個就好,

朱爾開著牽引機,後面接一輛小板車,

上面放著一個五百加侖的水箱,旁邊是幫浦,用帆布消防水管將河水吸到水箱,

水箱的水裝滿三個大圓桶,剩下的水灌溉花園,

花了這麼多的力氣,只是為了救活一些在蔬果店裡就能買到的便宜蔬果,值得嗎?

當然值得。

 

到了離開的時候,我必須和大家一一道別,

我是一個討厭道別的人,總是把再見留到最後一刻,

和依姞在一起後,由於她對身邊的人有強烈的依戀,

這讓我學會勇敢地面對說再見的時刻。

 

最後一次跟朱爾站在花園,拜託朱爾照顧花園,

其實沒有任何抱怨的念頭,已經擁有太多好運,

在法國渡過夢想的一年,而花園讓這一年更值得紀念。

 

回紐約幾個星期後,打電話給朱爾,

朱爾很高興接到電話,不過一如往常地,聽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但我知道,其實朱爾很專心地在聽我說話。

向朱爾問起花園,甜瓜已經不怎麼長新的果實,

番茄長了一些,送給了富萊內太太,而萵苣不怎麼樣,

諾耶先生到過花園,說已經警告過我接水問題,

最後告訴我,諾耶先生認為以一個美國人來說,我做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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